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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】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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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故事有點長,謝深樂不知從何說起,想了下才開口。「我爸說這是個現實的世界,誘惑也多,要我跟我哥專註發展腦袋裏的東西,絕對不能把皮相當重點,還要看起來越矬越好,這樣還能砥礪心智,因為外界的負面能量會像瀑布一樣打下來,是一種現代的修行方式,所以從小我哥穿堂表兄弟的舊衣,我穿我哥的舊衣,長大後就穿我爸的,我之前那些衣服都是我爸爸年輕時穿的。」

「你哥這麽壯,他的衣服你穿得下嗎?」方嘉儀的關註點跑到奇怪的地方。

「很像在套布袋,袖子和褲腳都要卷起來,還因為這樣,我同學都覺得我是個只會念書的弱雞。」

不過他自己倒是不以為意,有時候交際確實讓人挺煩的,加上他跟同學共同語言少,話不投機,玩不到一塊去,少有交集對他來說反而松口氣。

但對謝深悅來說,就不是這樣了。

「我哥哥頭腦不錯,可惜不愛念書,成績平平,就數體育成績最出色。他高中時暗戀班花,還學唐伯虎點秋香,在課本寫藏頭詩,卻因為他人長得太矬,又壯得跟猩猩一樣,這種行為就被放大了,每天被言語霸淩,說他醜人多作怪,癩蛤蟆想吃天鵝肉……加上我很也矬,就連我也一起罵進去。那些人還學金庸,幫我們冠了謝家二醜的外號,雖然他們覺得這是開玩笑,我哥卻當真了。」

「這真的太過分了!」方媽媽聽到臉都皺了起來,無法想象這種事要是發生在自家兒女身上,她會不會氣到直接進學校找對方家長出來理論?「真該讓那些人看看你哥和你現在的樣子,就不信他們條件有你們一半好。」

方嘉儀同樣皺眉,她向來看不慣這種行為,也曾經幫弱勢的同學說幾句話而受到團體排擠,即便出了社會後,還是在職場上遇過類似的問題。

有時候她真的很想問,到底是人病了?還是社會病了?

「他回家跟我爸吵了一架,說他要剪頭發、換眼鏡,也不想穿別人的舊衣,為什麽他不能好好享受自己的青春,得裝矬?當癩蛤蟆?就算他日後再成功也沒辦法回到十八歲。其實我那時有點心動,想附和我哥,只是情緒沒他那麽強烈。」

他會產生反抗的想法,起因在謝家二醜這個綽號,沒聽過罪不及家人嗎?況且他們什麽罪都沒有,就讓他們看看到底謝家人有多「醜」!

「後來呢?你爸有同意嗎?」方嘉儀問。

謝深樂無奈地笑了下。「後來我爸說做個實驗吧,就帶我哥去剪頭發,校服沒辦法換,不過鞋子、襪子、手表通通換過一輪,還買名牌,整個人煥然一新!人緣是回來了,我哥卻一點都不開心。」

「為什麽?」方嘉儀很驚訝。這不是他要的結果嗎?還是又遭遇了什麽事?

謝深樂輕輕地抿了抿唇才回答︰「因為大家誇的是他的外表、配件,不是他謝深悅,所以他一點都不開心,連他唯一自豪的體育都沒有他的手表來得吸楮。他跑得快、跑得久、跳得高、跳得遠全是因為他長得好看,不是他努力練習的成果,就連他暗戀的班花看起來都沒一開始那麽吸引人了。」他不知道收集了幾桶來自他哥的苦水,有幾次聽到煩了,還直接把人抓進訓練室裏揍到乖。

謝深樂繼續說︰「就因為這樣,他覺得我爸說得對,最重要的是培養才能和腦子裏的東西,如果有人懂得欣賞,進而喜歡上他,才是真正為他本質著迷,感情才能走得長久順暢,所以我哥又穿回以前的舊衣服,直到遇見我大嫂才改頭換面。」

「要是嘉嘉沒有跟陳建邦分手,你要頂之前那顆頭頂多久呀?」謝深樂都三十了,人生已過三分之一,想想他爸還真狠。

「媽!」方嘉儀有氣無力地喊著,這種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感覺真差。

謝深樂淺笑,未作回應。方嘉儀在傷口最疼的恢覆期,但凡有一絲慶幸都最好別在她面前顯露。

「其實從我回來工作,我爸就希望我能打理一下儀表,看能不能找到對象。他一直很後悔當初沒有幫我們訂個期限,像大學畢業前或是滿二十五歲後就回來當人,每次看我穿他的舊衣服回家,他就一臉痛心的樣子。」

方媽媽疑惑,一臉好菜被糟蹋了的可惜樣。「你爸都開口了,你怎麽不早點解禁呀?像現在這樣子多好?」

「一來是工作忙,沒時間,又沒對象,不如省下來休息。」男人也是為悅己者容的。謝深樂摸摸鼻子。「二來是想讓我爸爸知道,什麽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。」

「……」原來是另類的報覆法啊。

方嘉儀覺得有個地方兜不起來,忍不住又問︰「你爸爸還做了什麽吧?會把國小剛畢業的兒子丟在市中心叫他自己坐公交車回家,怎麽說也算虎爸吧,他會讓你哥哥這麽順利就改頭換面嗎?」

肯定是另一場更嚴苛的修行吧?說不定謝深樂會收起反抗的心思是因為他哥哥被修理得太慘。

沒想到方嘉儀這麽聰明,謝深樂本來打算點到這裏為止的。

「你沒猜錯,我爸確實動了些手腳。」他嘆了口氣。「我哥人緣確實變好,班花也對他另眼相看,但還是比不過另一個富二代。班花家裏跟對方有生意往來,有意無意暗示她好好把握,即便對方體重跟我哥一樣,身高卻矮了我哥二十公分,圍繞在他身邊的人還是比我哥多,所以我哥獲得的幸福感其實很薄弱。」

就像泡沫,一戳就破。

方家母女靜靜聽著,沒有人插話。

「我家經濟算不錯,但我爸一周只給我們兩百元,我哥跟同學出門還得先存一個月,就被人貼上沒錢又愛裝闊的標簽,就算長得再好看,價值都得打對折。」

口袋深就看錢,口袋淺就看臉,他老爸要他們兄弟倆好好發展腦子裏的東西時,他很想回嗆一句會有誰看?

這種說法是偏激了點,這世上還是有人看品德、操行和才華,還是有人註重愛情跟責任,不然方嘉儀不會摔得這麽慘。

要說她的傻,也是傻得難得、傻得可愛。

謝深樂繼續說,「我哥只有在最初時感受到醜小鴨變天鵝後那一瞬間的驚艷,接下來的日子一樣不如意,反而找不到他身為邊緣人時的自在。我爸還不斷在他旁邊放冷箭說這世界是殘酷的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煩惱,沒有利益的事誰會浪費時間跟你周旋?那時我哥才剛要滿十八歲,實在不懂我爸腦子裏在想什麽。」

「就算你哥穿回以前的衣服,也找不到以前的生活了吧?」方嘉儀無法想象那是多大的壓力,就算出了社會,那段時間的折磨還是忘不了吧?

找不到自己的定位,長輩又一直否定他的價值,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,只能數著時間等畢業,期待快點進大學好重新開始。

她突然覺得自己滿幸福的,平凡沒什麽不好。

「是呀,同學還會問他為什麽還要裝矬?所以我哥變得有點陰沈,我爸還嫌他不夠煩,大考過後,捐了五十臺計算機給學校,還有兩萬冊書籍,因為學校圖書館放不下,最後直接折現,導致我哥受到更多註目和吹捧。我爸說這世界很現實,除了看臉,還有看錢,還問我哥知不知道醜小鴨真正的涵義?」

「什麽涵義?」不就是歷經千辛萬苦,最終發光發熱嗎?

謝深樂瞇起眼。「醜小鴨之所以能變成天鵝,那是因為他老爸是天鵝,跟他本身沒關系。」

「……」方嘉儀頓時無語。「你哥沒崩潰嗎?」

這種虎爸太可怕了,都不怕孩子心靈崩潰,一輩子就完了嗎?

方媽媽也是一臉的不舍。她對謝深悅印象很好,是個健康愛笑的大孩子,完全看不出來背後有這麽一段故事。

「這倒沒有,頂多低落了些。畢竟我爸變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,撐不過都是我們的問題。」事情向來都是一體兩面,他爸對親兒子狠,也養成了他們遇到事情會先從自身找答案,而不是怪罪到別人身上。

「你那時候應該也不好過吧?你哥雖然畢業了,但你還在學校呢。」他的心理素質也太好,方嘉儀不由得咋舌。他哥在風口浪尖的時候,他肯定也在八卦中心。

「對了,都忘了你還跟陳建邦同班,怎麽同學會的時候都沒有人說呀?」

「所以你知道為什麽我看起來無趣又不好親近,還一堆人來問我意見了吧?」

方嘉儀白了他一眼。「難怪陳建邦不喜歡你。」

「我感到無比萬幸。」謝深樂面無表情地拍了兩下手,讓方嘉儀和方媽媽都笑了。

「要是陳建邦知道他在你爸爸的公司工作,臉色肯定很難看。」

謝深樂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。「我覺得讓他知道我在追你,他臉色才難看。」

「最好是。」方嘉儀紅了臉,哼哼地撇過頭去。

方媽媽看得掩嘴直笑,直白的謝深樂反而讓她這個當媽的開心。見小年輕害羞不說話,只好由老的出馬。「說起來你也滿厲害的,居然可以撐到現在,只為了對你爸爸還以顏色。」

如果是她兒子女兒說要冷戰,大概半天就破功了。

「我本來就不太在意別人的眼光,所以沒有想象中困難,而且還有個好處,就是知道誰對你是真心的。」謝深樂註視著心上人,胸口又暖又燙。

方嘉儀的臉也是又暖又燙,這種已經接近明示的話她怎麽可能聽不懂?她又不太會裝,心情都直接寫在臉上了。

看著謝深樂快要咧到後腦勺的笑容,她差點抽起枕頭悶到他臉上。

明明看起來就是個聰明的孩子,卻笑得像傻瓜一樣,方嘉儀的心有所觸動,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告白的片段。

他內心強韌到可怕,卻因為她一次尋常的維護而記到現在,可是這段小插曲應該給予不了他多少感動吧?

所以謝深樂對她的感情,不像抓住生命中的浮木,是一種救贖,而是單純的……喜歡?就是單純的看對眼而已?

方嘉儀的臉熱到快炸了。

「唉……」謝深樂嘆了口氣,非常懊悔。「我不應該跟你說這些的。」

「為什麽?」方嘉儀立刻冷了下來,退燒針效果都沒這麽快。

「太早了。」人都還沒拐上手,萬一嚇跑了怎麽辦?可是話一說出口就是潑出去的水,如何收得回來?謝深樂嘖了聲。「我哥在追我大嫂的時候,也不敢把家裏情形說得太清楚,後來是大嫂嫁進來後,我媽才握著她的手要她多擔待點,因為我們家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。」

什麽嫁不嫁的?方嘉儀本來想忽視他,卻還是禁不住好奇。「什麽話?」

謝深樂註視著她,猶豫了好久才說︰「謝家三父子,一門神經病。」

「……」媽媽也不差吧?方嘉儀都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了。

「不過你放心,我家對媳婦很好,如果你不信,改天介紹我大嫂給你認識,你可以親自問問她。」大嫂嫁進來兩年沒有任何異狀,還跟公婆相處融洽。以方嘉儀的個性來看,同樣不會是障礙。

現在說這個會不會太早呀?

方嘉儀內心咆哮,方媽媽卻笑得見牙不見眼。婆家好相處很重要呀,丈夫的支持也是關鍵,雖不能保證謝深樂以後會不會變,可就現在來看,他哪裏都好。

感情的事,就算是當媽的也不好過問,頂多敲邊鼓跟女兒洗腦謝深樂很好,要她多考慮,兩人最終能不能在一起還是一回事。

不管怎樣,謝深樂終究是場及時雨,就算不能救火,至少澆熄了些許女兒失戀的痛楚,減少她想起陳建邦那混帳的時間。

當然,如果能當她的女婿更完美。

方嘉儀不清楚媽媽最深層的想法,只知道此刻被困在床上的她根本是進退無路,逃都沒地方逃。

「對了,這是我幫你求來的。」謝深樂從口袋裏面拿出夾鏈袋,裏面放了枚平安符。「這間廟很靈驗,我問過廟祝,這符有安魂的功用。」

他把平安符掛上她的脖子。「這幾天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?」

「沒有。」方嘉儀知道他在問離魂的事,低頭握住頸間的平安符,不知道是心理因素還是真的有所影響,心情真的踏實許多。「謝謝。」

謝謝他在她最低潮的時候出現,拉了她一把。

接近午夜,實驗室依舊燈火通明,不過裏面只剩謝深樂一個人。

離開醫院後,他還是習慣到實驗室走一趟,把能收尾的事做一做。

或許是今天精神糧食補充得相當足夠,他一連做了近十項試驗才停手,等兩周後把樣品從烘箱裏拿出來分析主成分含量,差不多就可以結案了。

謝深樂正在計算密度數據,突然有人開了門——

「surprise!」

他回頭看,就見謝深悅一手撐在門框上,一手握住門把,像猩猩一樣露齒大笑。

本來想嚇弟弟的謝深悅,反過來被大改造的謝深樂嚇得「美叮美當」。

「智障。」他冷冷地回了一句,又轉過頭來面對計算機。

「你你你你你——」謝深悅一度找不到舌頭,指著謝深樂半天說不出一句話,只能發出刺耳的單音節。

謝深樂討厭這種像機臺故障的聲音,回頭瞪了這頭煩人的大猩猩一眼。「有事就奏,無事快滾。」

「你你你——」謝深悅順了好久終於能好好講話。「你剪頭發還換衣服,是交到女朋友了?」

八卦的雙眼太過明亮,謝深樂頭有點痛。「還沒追到。」

「還沒追到?」謝深悅走到弟弟面前,萬分緊張。「還沒追到你就現出原形,如果她是因為你的外表跟你在一起該怎麽辦?你個性還是一樣欠揍呀!她一定會失望的!」

欠揍的是誰?謝深樂狠狠地鄙視了他一把。「你當我是你?」

明明長得跟頭猩猩一樣卻愛裝少女就算了,還自以為有反差萌,每天都在大嫂跟前嚶嚶嚶地裝可愛,真受不了。

「對方知道家裏的情況嗎?知道你開了家實驗室,國外還一直來挖角你,叫你回去上班嗎?」雖然他弟弟的個性很糟糕,但腦袋、經歷跟經濟能力在同輩中算是數一數二的,萬一對方看上這些外在條件才跟他在一起怎麽辦?存著趁年輕時撈一筆的念頭該怎麽辦?

「你煩不煩?」謝深樂忍不住踹他一腳。「她都知道,連媽那句名言我都跟她說了。」而且連她媽都知道。

「謝家三父子,一門神經病?」謝深悅的嘴型變成了大大的O,後來不好意思地搔頭笑了。「說不定要變四個了。」

「大嫂有了?」謝深樂訝異地問。

謝深悅點頭,差點原地跳天鵝湖。「我要當爸爸了!我要當爸爸了!你開不開心?」

「……我開心也是因為我要當叔叔了。」絕對不是因為他要當爸爸了好嗎?

「這麽晚了,你不回家陪嫂子,跑過來做什麽?」

「公司趕單,我加班到現在,想說你這工作狂八成還在實驗室,就繞過來看看,跟你說我當爸爸了。」謝深悅湊到他旁邊,以手肘拐他一下。「你覺得生男的好,還是女的好?」

「只要不像你就好。」長得太像他哥,說不定長大就疼不下去,只想開揍了。

「像我哪裏不好?你嫂子就想生一個像我的。」提起老婆,謝深悅笑得只能用惡心來形容。「你快點交個女朋友吧,不然跟你交流這些你都不懂,太悲情了。」

「我就算有女朋友也不想跟你交流這些。」謝深樂把該做的都做好後,關上電腦。「我要回去了,你也快滾。」

「真無情。」謝深悅撇嘴,不過確實很晚了。「還有點時間,你跟我講講對方是什麽樣的人吧,我好有個底。是你出車禍的那個朋友嗎?」他老早就在懷疑了,不過對方當時臉腫又昏迷不醒,繃帶從頭纏到下巴,美醜好壞根本看不出來。

謝深樂轉頭看他,薄唇輕揚。「呵呵。」

「呵你個頭啦,當初我遇到你大嫂的事都巨細靡遺的跟你說耶。」難道不能禮尚往來一下嗎?

「我有求你嗎?」告訴他方嘉儀的事,等於告訴全家方嘉儀的事。他沒打算一直瞞著,但是總得等他把人追到手再說吧?「你別想當柯南自己去挖線索,該說的時候我會講。」

他相信謝深悅是豬隊友的成分比較大。

「好啦好啦,你這狗性怎麽還沒改呀?」護食得好嚴重。謝深悅撇嘴道︰「反正你喜歡最重要啦,我只是好奇才多問了幾句。」

謝深樂決定的事沒人勸得動他,就算對方愛慕虛榮,他也有讓對方愛慕虛榮的本錢。感情不就是一個願打,一個願挨嗎?

「是說……你有照片嗎?我想看。」等了好幾年終於有未來弟媳的影子了,謝深悅難免想多知道一點細節。「我要沒受傷的。」

他弟弟長得不錯,就比他差一點,當然希望他選中的人從裏到外都能配得上他。

「呵呵。」謝深樂只是敷衍地呵了他一句。

不想搭理謝深悅是一個原因,不過這東西他還真的沒有。

等方嘉儀頭發留長後,確實該拍張合照當作手機桌面,還要洗出來放進相框裏,家裏跟辦公室都要擺一張。

為了讓小年輕多多交流,到方嘉儀出院前,只要謝深樂出現在病房,方媽媽就會自動回避,連隔壁床的奶奶都知道這條進行中的主線,還勸她有花堪折直須折,簡直讓人無言以對。

逐漸跟謝深樂熟了之後,兩人相處起來並沒有太大的隔閡,相反的還很自在,當然被他逗得臉紅心跳的場面不算在內。

「謝深樂,我下周一就可以出院了耶。」今天醫生宣布的,方媽媽走得太急沒有跟謝深樂說。「我媽說要把一樓的儲藏室清出來給我住。你說我這腿得坐多久的輪椅呀?」之後還要覆健,真是條漫長的覆原之路。

「乖,不會是一輩子。」謝深樂正在幫她削只果,還雕成小兔子給她。

「你還會這個喔?」男人會拿水果刀削只果就已經很厲害了,他還費心雕了兔耳朵出來。方嘉儀接過後,左右翻轉看了下才咬一口。

「我還會雕天鵝。」謝深樂順口一說。只幫她雕了兩只兔子,其它果肉全切成丁,剛好是一口的大小。

「真的假的?」方嘉儀雙手挾在身體兩旁,做出翅膀飛騰的動作,配上她吃驚的神情,看起來真是呆呆傻傻又有些萌。

謝深樂笑了。「出院時我雕一只送你。」

「你說的喔,不許耍賴。」方嘉儀瞇起眼楮,連帶著嚼只果的樣子都有些流氓樣,好像他說謊就有苦頭吃似的。

只是她天鵝撲騰在前,故作威脅的樣子只剩喜感而已,謝深樂忍笑忍得很辛苦。

「是,娘娘。」他微笑應是,心裏卻另有盤算。

看來他周一得請假了,還得去買幾顆大只果,老婆要送,岳母也得討好。

只果切成丁,兩人分食很快就見底了,謝深樂又拿了兩顆想去洗,才剛轉身動作就停了。

方嘉儀在床上探頭探腦。「怎麽了?」謝深樂不改習慣,一來就把布簾拉上,從她這處看不見門口動靜。

「嘉儀……」

這人一開口,方嘉儀就知道是誰了。「陳建邦,你來幹什麽?」

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惡心,當初在他家客廳看到的畫面自動浮現在腦海裏,她實在忍不住,捂嘴幹嘔了兩聲。

「還好吧?」謝深樂緊張地湊過來,輕拍她的背,倒杯溫水送到她嘴邊。

喝了溫水之後,方嘉儀總算覺得好過了些,但是臉上的血色淡了幾分。「我沒事。」

陳建邦抱著一束為數不少的香水百合走進來,見兩人互動熟悉,還漠視他的存在,盡管他踏進病房前還有些自責心虛,此刻也被怒氣覆蓋過去了。

「嘉儀,這男的是誰?」陳建邦指著謝深樂問,防備和嫉妒扭曲了他的臉。

「該不會是因為這個小缸臉你才不跟我聯絡的吧?如果我今天沒過來,你打算瞞我多久?」

小缸臉?!

謝深樂挑了下眉毛,這還是生平第一次有人這樣形容他。

「你以為惡人先告狀就贏了嗎?陳先生,我問你,我什麽時候醒的你知道嗎?」如果他今天是來告訴她,他究竟有多惡心,恐怕是他這輩子做過最成功的事了吧?方嘉儀憤憤地瞪著他。「如果你是要來看我死了沒,很遺憾讓你失望了,慢走不送。」

這裏是醫院,要是改在她家門口,她就直接拿掃把出來開揍了!

「在醫院不要亂說。」謝深樂顧忌地掃了她一眼。要不是削好的只果全進他們兩人的肚子裏,他早就戳一塊直接堵住她的嘴。

不能怪他迷信,這種話他聽在耳裏也不舒服。

「嘉儀,我——」陳建邦一時間不能適應。兩人交往以來,方嘉儀都把他捧得高高的,兩人意見不合起了口角都是她先低頭,柔眉順眼的,何時這麽兇狠過他?不過哄女人他向來有辦法,立刻放低身段道︰「我這陣子太忙了,好不容易把單子趕完,馬上就到醫院來看你,還買了花呢。我好幾年沒買花送你了吧?」

自從上次那起靈異事件後,他恍惚了幾天,連求了好幾道平安符,還到廟裏收驚,等他平靜下來,終於能思考後,才驚覺好久沒有聽到方家的消息。

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,或許方嘉儀沒死,不然早就該通知他了。

至於那起靈異事件,他想他跟李玉旻是真的撞鬼了。收驚的師父說他最近運勢很低,很容易沾上些有的沒的,加上兩人對方嘉儀有虧欠,才會下意識告訴自己是她來找麻煩。除此之外,就找不出其它解釋了。

他還沒跟方嘉儀正式分手,就算再害怕,還是得來醫院走一遭。誰知道鼓起勇氣走這一趟,居然發現她病床邊守了個條件還不錯的男人?!難怪她醒了都沒聯絡他!

這對陳建邦來說是赤|luo|luo的挑釁,他像領地被侵犯的公獅子,氣得不行。

「你平常六、七點就走,加什麽班呀?真當我是白癡嗎?你跟李玉旻的事我都知道了。」沒想到交往八年了,她居然沒有丈量出陳建邦的臉皮有多厚。「我跟你已經沒有關系了,我不想看到你,請你出去!」

「嘉儀,你別這樣,先冷靜一點聽我說。」陳建邦一聽他跟李玉旻的事被揭穿了,不禁慌了手腳。她是何時知道的?「我跟我女朋友有話要說,你可以讓一下嗎?」他還刻意重音強調「女朋友」三個字。

要不是謝深樂擋著,他早就沖到方嘉儀身邊了。

「陳建邦,我們之間不可能了,你不要自我感覺太良好!」她又不是狗。「你聽好——我、們、分、手、了!」

講出這句話,方嘉儀突然很想哭,但這是如釋重負的感覺。原來是還欠著這句話,所以她才覺得有什麽事情擱著未完成,現在終於邁入結局了。

「不,嘉儀,我絕對不答應!」陳建邦忽感一陣恐慌。他以前總想和她分手,誰知真的聽到這句話後,才發現他根本無法接受。

他害怕,真的害怕!

謝深樂看得出來他的情感不是假裝的,不由得擔憂萬一方嘉儀心軟怎麽辦?他著急地握著方嘉儀的手,力道有點大,實在很怕他又只能在遠處看她。

陳建邦危機感大作。「嘉儀,他到底是誰?」

「夠了,他是誰關你什麽事?」方嘉儀頭痛死了,真不知道她以前哪來的耐性跟在陳建邦身邊?「你不是嫌我無趣、愛管閑事,常常給你惹麻煩嗎?現在分開了不是正合你意?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跟李玉旻在一起,我也可以去追求屬於我的幸福,我不耽誤你,你也別耽誤我。長這麽大了,好聚好散還不會寫嗎?」

難不成還想享齊人之福,她負責內務,李玉旻負責床務嗎?

靠,真惡心!方嘉儀雙眼都快冒火了。

「陳建邦,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嗎?」見心上人明確拒絕,謝深樂松了口氣,同時決定為自己打一場仗。「我是謝深樂。」

「謝深樂?」陳建邦嚇得差點摔了手中的花束,不可置信地看著宛如脫胎換骨的他。「不可能!你不可能是謝深樂!」

如果眼前這人是謝深樂,他還有機會嗎?背景、事業、經濟能力、長相……他簡直輸得體無完膚!

「我為什麽不可能是謝深樂?難道我比你還不清楚我是誰?」謝深樂雙手插進口袋中,上身微微後傾,看起來閑適卻又帶點上位者的感覺。

陳建邦咬牙切齒。「你果然對嘉儀有齷齪的心思!你別忘了她是我女朋友!」

方嘉儀真想打醒他。又不是拚命說她是他女朋友就能改變什麽,回不去的就永遠回不去了!

「你說錯了兩件事。」謝深樂氣定神閑。「首先,我喜歡嘉嘉不是什麽齷齪的心思,我喜歡她很久了,直到你們再無可能我才決定出手。其次,我追求的是你的『前女友』。」他還刻意在「前女友」上加重語氣。

這幼稚的男人……不過方嘉儀倒是笑了。

「陳建邦,我不會祝福你和李玉旻,但是我也不想再跟你牽扯不清,你已經徹底侵犯到我的底線,我是絕對不會原諒你的!」就算日後她能不痛不癢地提起陳建邦,想起他跟李玉旻還是會覺得惡心,這是人做的事嗎?

「嘉儀,你以前不是這樣的,是不是他給你洗腦了?」陳建邦這時候才真的知道什麽叫害怕,雙手無法自制地輕顫著。

「洗腦?我都懷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還有腦嗎?」雙手蒙眼過日子,還像個傻瓜一樣樂呵呵的,她現在回想起來都想賞自己兩巴掌。「你記住,我方嘉儀再怎麽吃虧都沒關系,就是不會把自己送上門讓人糟蹋,我沒那麽賤。你要是不走,我只好報警了。謝深樂,手機借我。」

「好。」他依言掏出手機給她。

「你現在心情不好,等你情緒穩定下來,我們再坐下來好好談。我還有事,先走了。」陳建邦好面子,也知道這件事他占不住理,把香水百合放到方嘉儀腳邊,故作瀟灑地說了幾句話後便轉身離開。

謝深樂臉色鐵青地抄起花束。放在腳邊?陳建邦能不能有點常識?

「把花丟掉!從今天起,我對香水百合過敏!」方嘉儀同樣不悅,要不是她腳受傷,手又不夠長,早就把花砸到陳建邦臉上。

「你是小貓咪嗎?」謝深樂失笑,還是聽話的把花束丟得遠遠的,扔進配膳室裏的大型垃圾筒中。

回到病房後,謝深樂來到方嘉儀身邊,看著情緒低落的她,抿起唇。

「你解決了陳建邦的事,可以考慮我了嗎?」

聽陳建邦言下之意,他很可能會再找上門,他不敢說方嘉儀不會心軟,就算兩人沒覆合,陳建邦也會在她身邊轉。

而他,只是方嘉儀的朋友,沒有資格喝止陳建邦的舉動。原本他可以等,守在方嘉儀身邊,再一、兩年他都不覺得久,但現在不同了,他迫切地想要有個名分。

「……對不起,我現在沒心情考慮這些。」方嘉儀面色糾結,她知道她這樣不上不下地吊著謝深樂的胃口很不應該,但也不能為了掩蓋上一段感情的傷害,糊裏胡塗就答應他。「而且這對你不公平。」

情傷未愈就急急忙忙再找另一個人幫忙修補傷口,感覺好像把謝深樂當成藥材。她不想利用他,更不想把前一段感情的成見套到他身上。

謝深樂潤了潤唇,問︰「你討厭我嗎?」

「怎麽會?」方嘉儀的表情活像見鬼。「我只是暫時沒有信心再談一段感情,對你對我都不公平,再說,你現在裏裏外外條件這麽好,我……」

「一朝被蛇咬?」他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,改頭換面是為了追老婆,豈知還沒有之前的蘑菇頭來得讓她有安全感。「你不討厭我就好,我會讓你知道條件再好都比不過你一根手指頭。」

「你在說什麽啦?」方嘉儀又覺得臉燙了,這人是打算把她當包子蒸嗎?

「嘉嘉。」謝深樂坐了下來,視線貼近她。「你沒答應我,但也別答應陳建邦好嗎?」

他就是沒辦法理所當然地對方嘉儀提出要求,這可能會是他一輩子的硬傷,不管什麽事都只能走商量的路線。

「我不會跟他覆合,不可能。」方嘉儀嘆了口氣,擱在被子上的手握成拳頭。

「我很訝異我能心平氣和地面對陳建邦,沒像個瘋子一樣又哭又叫又罵,拿東西砸他,叫他滾出去,但這並不代表我對他做過的事情沒感覺了。我已經傻過一次,不會給同一個人再次傷害我的機會。」

愛上一個人,她會全心全意付出,不在乎對方是否把她擺在第一順位,但起碼這段感情要一對一。

「這樣我就放心了。」謝深樂握著她的手,定定地望著她。「口說無憑,我會讓你明白我的決心。」

他是不可能放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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